2016年5月7日 星期六

我的東京之旅-挪威的森林

我的東京之旅-挪威的森林,去東京時順便走過一些小說中的風景,雖然有些不是小說中的實際地點,但仍符合。

這部小說是以短篇「螢火蟲」為基礎。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樹於1987年所著的一部長篇小說。記得第一次是在書店站著分幾次看完挪威的森林,那時我19歲是悲慘高四生,整天只與書本為伍,連個專科或大學都沒矇上,而且譯者也不是賴明珠,時報版根本還沒出現,算是沒有版權的。隨著年齡成長,覺得每一頁都可細細品味。

故事講述在1987年,已經37歲的主角兼敘述者「渡邊徹」,乘飛機到達德國漢堡機場,降落時聽到機上播放著背景音樂──由管弦樂演奏披頭四〈挪威的森林〉,因此回憶起18年前死去的直子。
主角糾纏在情緒不穩定而且患有精神疾病的直子和開朗活潑的小林綠之間,展開了自我成長的旅程。故事以直子自殺,渡邊帶著淡淡的哀愁,與阿綠重新開始而結束。

    這幢宿舍位在東京都內一個視野良好的台地上。佔地寬廣,四周有水泥高牆圍著。穿過大門,迎面聳立著一棵巨大的櫸樹。據說樹齡至少也有一百五十年。站在樹底下抬頭仰望,天空都完全被綠葉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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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泥鋪道像是順應那棵巨大的櫸樹似的迂迴轉彎,然後再度恢復成長長的直線穿過中庭。中庭兩側有兩棟三層樓的鋼筋混泥土建築物,呈平行排列。這兩棟大樓開有許多窗子,令人看了有一種由公寓改造成的監獄,或是由監獄改造成的公寓的印象。但絕不是不清潔,也不會給人陰暗的印象。敞開的窗戶傳出收音機的聲音。房間的窗簾全都是奶油色,是最看不出日曬褪色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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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宿舍唯一的問題在於根本上可疑的氣味。宿舍居然是由以某極右翼人物為核心,實體不明的財團法人所經營,而那經營方針當然是在我眼裡看來扭曲得相當奇怪。這只要讀過宿舍簡章和住宿生規則就可以大致了解。「致力建立教育根基,培育國家有為人才」是本宿舍創設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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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怎麼說,由一九六八年春到七Ο年春為止的兩年裡,我就是在這有點可疑氣氛的宿舍裏度過。如果要問我為什麼在那種可疑的地方還能住上兩年之久?我也答不上來。

我和直子在四谷車站下了電車,便沿著鐵路旁的土堤往市谷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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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以散步來說,直子的走法確過於認真。她在飯田橋向右轉,來到護城河邊,然後穿過神保町的十字路口走上御茶水的斜坡,就這樣一直走過本鄉。並沿著都營電車的鐵路走到駒込。相當有一段路程。到了駒込時,太陽已經西沉了。是個溫暖舒服的春天黃昏。
Norwegian Wood_008.jpg (四谷車站右邊往雙葉中學方向的土堤,走到飯田橋的早稻田通往左轉,再往水道橋走,再往神保町十字路口走上御茶水的聖橋,17號道路走到東大)

我們搭上山手線電車,直子在新宿轉中央線。她在國分寺租了一間小公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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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裏我在新宿一家小唱片行找到打工的工作。薪資雖然不怎麼高,但工作很輕鬆,每星期值三次晚班就可以,也很方便。又能便宜買唱。耶誕節我買了收錄有直子最喜歡的“Dear Heart”那首歌的亨利‧曼西尼唱片當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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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月底突擊隊給我螢火蟲。
Norwegian Wood_012.jpg     我拿著裝了螢火蟲的即溶咖啡瓶子到屋頂上去。屋頂上沒有人影。不知道是誰忘了收的白襯衫還掛在曬衣繩上,像甚麼的空殼子般在黃昏的風中搖擺著。我沿著屋頂角落的鐵梯攀登到水塔上去。圓筒型的大儲水槽在白天之間盡情吸滿熱量到現在還是溫熱的。我在狹小的空間坐下來,倚靠在扶手上時,稍為缺了一角的白色月亮便浮現在眼前。可以看見右手邊新宿街頭的光,左手邊池袋街頭的光。汽車的前燈化為鮮明的光河,從一條街往另一條街流。混合著各種各樣的聲音的柔和吟聲,簡直就像雲般朦朧地浮在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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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螢火蟲飛起來是在很久之後。好像想起什麼似地忽然展開翅羽,下一個瞬間已經越過扶手浮在淡淡的黑暗中了。牠簡直就像要取回失去的時間一樣,迅速在水塔旁邊畫出弧線,並短暫地稍許停留,等那光線能夠被清晰地看出暈染進風中,然後才終於朝方飛走。

    螢火蟲消失後,那光的軌跡依然長久在我印象中。在閉上眼睛的厚重黑暗中,那微弱而輕淡的光,就像喪失可去之處的游魂般,長久長久繼續徘徊不去。

    我在那樣的黑暗中幾次試著伸出手去。手指接觸不到任何東西。那微小的光總是在我手指的稍前方一點。

暑假裏大學請求機動隊出動,機動隊把障礙欄敲毀,逮捕了躲在裡面全體的學生。當時所有的大學都在做同樣的事,所以並不算特別稀奇的事件。大學並沒有所謂的解體。既然已經為大學投下了大量資本,這種東西總不會讓學生一鬧暴動,就說:「哦,是嗎?」便乖乖被解體的道哩。而那些搞障礙物封鎖大學的傢伙們也不是真的想把大學解體掉。他們只是要求變更改革大學這機構的主導權而以,對我來說主導怎麼變都無所謂。所以罷課被制伏了,我也沒什麼特別的感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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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九月抱著期待大學已經幾乎化為廢墟而去看看時,大學竟然還完好無傷地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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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Kizuki,這是個爛透了的世界,我想。就是這些傢伙確實拿到大學學分,走到社會,勤快地製造卑鄙社會的。

到了九月的第二週,我得到一個結論,就是所謂大學教育是完全無意義的。而且我決定把它當作一對抗無聊的耐力訓練期間來對待。反正現在就算不再上大學,走到社會也沒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於是我每天到大學去上課記筆記,空閒時間就在圖書館讀讀書查查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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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上午十點鐘開始上「戲劇史II」有關尤里皮底斯的課,上到十一點半結束。下課後我走到離學校大約步行十分鍾的一家小餐廳去吃蛋包飯和沙拉。那家餐廳離熱鬧的大馬路遠,價格也比適合學生的食堂稍微貴一點,但因為比較安靜所以可以坐得住,又吃得到美味的蛋包飯。一對不多話的夫婦和一個打工的女孩總共三個人在工作。我一個人在靠窗邊的位子用餐時,有四人一組的學生走進店裏來。兩男兩女,全都穿著滿清爽的服裝。他們在靠近入口的桌子坐下來看菜單,討論了一會兒,終於由其中一個人整理好要點的菜,把那傳達給打工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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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通過四谷車站前時,我忽然想起,和直子一起走過的那無止無盡步行的事。這麼說來一切都是從這個地方開始的。如果那個五月的星期天,我沒有在中央線的電車裏偶然遇見直子的話,我的人生或許會和現在相當不同,我忽然想。而且僅接著,又想道不,就算那時候沒有遇到,結果或許也一樣。我們大概是因為應該在那時候遇到而遇到的,就算那時候沒遇到,也會在別的什麼地方遇到吧。雖然沒有特別的根據,但我這樣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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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晨,我九點起床刮鬍子、洗衣服,把洗好的衣服拿到屋頂去曬。很棒的天氣。開始有初秋的氣味。成群的紅蜻蜓在中庭迴旋飛翔,附近的孩子們拿著網子在後面追捕。沒有風,日之丸國旗喀啦地低垂著。我穿上燙得平平整整的襯衫離開宿舍走到都營電車的車站。星期天的學生街簡直像死絕了似的空蕩蕩的幾乎沒有人影,大多數的店都關著。街上的各種聲音比平常更清晰地響著。穿著木屐的女孩子喀啦喀啦橫越柏油路,都電的車庫旁邊有四、五個小孩子排著空罐子往那目標投著石子。有一家花店開著,於是我在那裏買了幾株水仙花。雖然秋天買水仙花好像有點奇怪,不過我一直都很喜歡水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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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晨的都電,只有三人一組的中年婦女搭乘。我上車時歐巴桑們便輪流著往我臉上和手上的水仙花看。一個歐巴桑看見我的臉便微笑,我也微笑。然後在最後面的座位坐下,眺望著就在窗外正通過的成排古老房子。電車緊貼著一家家的屋簷外行進。有一家曬衣陽台上一連排列著十個蕃茄盆栽,旁邊一隻大黑貓正在曬太陽。還可以看見小孩子們在庭院裡吹肥皂泡泡。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石田鮎美懷念的歌。甚至還飄著咖啡的氣味。電車像縫合著如此親密的後街般順暢地行駛著。在途中的車站有幾個乘客上來。而三個歐巴桑號好像永不厭倦似地交頭接耳一直熱烈地談著什麼。

Norwegian Wood_022.jpg Norwegian Wood_023.jpg 我在大塚車站附近下了都電,依照她為我畫的地圖走在不太起眼的馬路上。沿街排列的商店每一家看來生意都不怎麼興旺。每家店建築物都是老舊的,裏面暗暗的。有些招牌的字都快消失看不清楚了。從建築物的老舊和風格來看,可以知道這一帶似乎沒有受到戰爭的轟炸,所以這些房子才會留了下來。當然也有重建過的,每家或多或少都有增建,或局部補修過,但那些多半看起來比完全是老房子顯得更骯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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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那裡許久,眺望校園的風景和在那裏來往的人們以消磨時間。也想到或許可以見到綠,但結果那天她始終沒有出現。午休結束後我到圖書館去預習德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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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傍晚冼澡、刮鬍子,在馬球衫外面套一件棉外套。然後和永澤兄兩個人在食堂吃了晚餐,搭巴士到新宿街上。在新宿三丁目的喧鬧中下了巴士,在那一帶閒逛之後,進到每次去的那附近的酒吧,等合適的女孩子出現。雖然那家店以很多女孩子結伴來為特色,但偏偏那天幾乎可以說完全沒有女孩子接近我們身旁。我們在不會醉的程度內啜著威士忌蘇打,在那裡坐了將近兩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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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我已經對性愛沒有什麼興致了!在星期六新宿夜晚的喧鬧中,閒逛了三個半鐘頭之久,在觀望著性欲和酒精等等交錯混合的莫名其妙能量之間,我開始覺得自己的性欲似乎是微不足道的卑微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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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累之後我走進一家通宵營業的喫茶店,決定一面喝咖啡讀書,一面等第一班電車。過了一會兒逐漸進來更多同樣在等第一班電車的人,店裏開始壅擠起來。服務生走過來我這邊,說聲對不起可以讓別的客人也一起坐嗎﹖可以呀,我說。反正我只是在看書而已,對面誰要坐,我一點也不介意。
Norwegian Wood_030.jpg Norwegian Wood_031.jpg Norwegian Wood_031_1.JPG Norwegian Wood_031_2.JPG
一群烏鴉從西方飛來越過小田急百貨公司上方。天色已完全亮了。我們三個人東聊西聊之間,大個子女孩說搭車的時刻已經接近了。於是我們把剩下的酒留給了在西口地下道的流浪漢,買了月台票去送她。等看不見她搭的列車之後,我和小個子女孩沒有互相邀約便自然地進了賓館。我和她雙方雖然都沒有特別想和對方睡,只是不睡就沒法收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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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新宿簡單地吃了午飯,然後走進電話亭去試著打電話給小林綠。因為我想說不定她今天又是一個在守著電話。但是電話鈴響了十五聲都沒有人接。二十分鍾後我再試著打了一次,結果還是一樣。我搭巴士回到宿舍。入口的信箱有我的限時信,是直子的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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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信收進抽屜之後,換了衣服外出。因為覺得如果我置身在那封信的附近的話,可能會去重讀十次或二十次也說不定。就像我和直子兩個人以前經常做的那樣,一個人在星期天的東京街頭漫無目的地散步。我想著她信上的一行一行字,一面對那些以我的方式去思索,一面從一條街俳徊到另一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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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早晨七點醒來,我急忙洗臉刮鬍子,沒吃早餐就立刻到舍監室去,說我要去登山兩天,請核准。我過去有空的時候就曾經做過幾次小旅,因此舍監只說了噢而已。我搭上擁擠的通勤電車到東京車站,買了往京都的新幹線,跳上了第一班「光」號,真是跳上車的,以熱咖啡和三明治充當早餐。然後迷迷糊糊打了一個小時的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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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到吉祥寺車站附近找到只有星期六、日打工的地方。是一家不太大的義大利餐館當服務生,雖然條件馬馬虎虎,但附有午餐和交通費。至於星期一、三、四的晚班,如果有人休假時他們經常請假也可以代班,這對我也方便。如果工作滿三個月還可以提高薪水,經理說希望我從這個星期六就來。比起新宿唱片行那個不太行的店長,他似乎是個可靠多的正常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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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打工的地方我認識一個叫伊東的童年工讀生。開始有時候會聊起來。他上美術大學油畫系,是個老實而話少的男生,雖然花了很長時間之後,我們才開始說話。但過不久我們在工作結束後就到附近的店裏,喝一杯啤酒,談各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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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他招待我去他住的公寓。在井之頭公園後面蓋得有點不可思議的出租平房,房間裏堆滿油畫布和顏料畫材。我說想看他的畫。他說見不得人而沒讓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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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綠子道別後,在回家的電車上我翻開從車站買來的晚報看。可是心裏想一想又覺得這總東西我一點也不想看,就算看了也無法理解。我一面瞪著那莫名其妙的報紙版面,一面還在想著:自己往後到底會變成怎樣?包圍著自己身邊的事情後到底又會怎麼改變下去?有時候,我似乎可以感覺到我周圍,世界正砰砰地打著脈鼓動著。我深深嘆一口氣,然後壁上眼睛。我對自己今天一整天的行為完全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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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綠寫了一封短信,說現在什麼也無法說,雖然覺得很抱歉,但請稍微再等一些時候。然後三天之中,每天逛電影院從早到晚看電影。看完東京的全部首輪電影之後,便把行李塞進背包,把銀行存款提光,到新宿車站搭上眼睛所見到第一班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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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在附近的小商店街買齊了牛肉、蛋、青菜和豆腐,到酒店買了看來還不錯的白葡萄酒。我要自己付錢,結果卻被她搶先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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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建議玲子搭飛機去,又快又舒適,但她堅持要搭火車。

    「我喜歡搭火車接青森函館聯絡船。我才不想在空中飛呢。」她說。於是我送她到上野車站。她拿吉他盒,我提旅行皮箱,兩個人並排坐在月台長椅上等列車。她穿著和到東京來時同一件毛外套,白色長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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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在電話那頭長久沉默著。簡直像全世界的細雨正降落在全世界的草地上一般,那樣沉默繼續著。在那之間我額頭一直抵著玻璃窗閉著眼睛。然後綠終於開口了。「你,現在在哪裡?」她以安靜的聲音說。

    我現在在哪裡呢?
    我手依然拿著聽筒抬起臉,試著環視電話亭周圍一圈。我現在在哪裡呢?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看不出來。這裡到底是哪裡?映在我眼前的只有不知走向何方的無數人們的身影而已。我正從不能確定是什麼地方的某個場所正中央繼續呼喚著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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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部極其私人的小說,照片是私人的東京之旅,雖然不同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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